讀到好書時

2022-08-18 16:55 來源: 新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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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安慶

每回逛書店，心中默念：只看不買！只看不買！一開始只是東摸摸西看看，上瞅瞅下瞄瞄，誰知欲望漸起，意念動搖——

封面真好看！排版真不錯！納博科夫新書！卡爾維諾新書！天啦，弗蘭茨的書！

我發(fā)過誓，要把去年買的書看完才能買新書，因此進了書店，我就像要減肥的胖子面對滿桌的好菜，心動而糾結(jié)。可是，書頁那種酸酸的味道很好聞，紙張摸起來的感覺和翻頁時的摩擦聲也很好，書名和目錄也特別惹人想讀……

過去，我在北京租的房子里有兩個書架，床底下兩個箱子，陽臺一個箱子，書霸道無比地侵占了狹小的空間。每天最好的讀書時間，我覺得是在早晨。六點鐘爬起來，看一個小時書，洗漱完吃好早餐去公司，上班路上呢，把要花費的時間算一下，慢慢地找到在公交車上看書的節(jié)奏。比如讀短篇小說集，到公司正好可以讀完一篇；或者帶一本類似羅蘭·巴特《戀人絮語》這樣的作品，短而耐讀，堵車的時候就看看，車子開動的時候合上書回味。

在北京，堵車是常有的事，卻也往往是堵車時能夠?qū)Ｐ拈喿x。有次車子又一次堵在鐵道口，我索性下車去路邊粥店吃晚餐，正好手頭帶了本莫迪亞諾的《青春咖啡館》，等餐的時候看了些，飯吃完了又看了些，這樣的地方，燈光明亮人語喧嘩，看書反而更專注。為了延長這種感覺，我又要了一碗粥。書看完出來，馬路上空空蕩蕩的，前方火車轟隆隆開過，心里感覺分外安靜。

有一次又碰到堵車，拿書看，看了半晌，余光之中感覺坐在我旁邊的女孩也在看。想著我的手指還壓著書頁上有字的地方，她肯定看不到，便連忙挪開。看完了那一頁，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完，便等了一會兒，估摸她看完了，才翻開新的一頁。此時書簽掉了下來，我彎腰去撿，抬頭瞥了她一眼，原來人家只是歪著頭打盹。

可能跟我上班的路線經(jīng)過眾多高校有關(guān)，堵車時常碰到和我一樣在車上讀書的人。有次看左邊一個在看中華書局的《陶淵明集》，右邊一個在看羅洛·梅《焦慮的意義》，看電子書的也有不少。有時候車廂里很擁擠，卻還有人縮在角落拿著本書，不管你們?nèi)绾螖D壓，他只管看他的。

回到租的房子后，吃完飯，洗完澡，看一些什么書呢？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以“開疆拓土”的心態(tài)看書，記下了很多名家名著的名字，發(fā)誓要全都掃蕩一遍，有些看得了無趣味，但依舊要看，這樣可以在已讀書單上勾上一筆。閱讀焦慮癥就此落下。

現(xiàn)在那份心氣也沒了，反正不做學(xué)術(shù)，喜歡的書反復(fù)地閱讀琢磨就夠了。我現(xiàn)在會偏愛選一些厚書來讀，因為長，便可以很長時間與之相處，慢慢適應(yīng)它的節(jié)奏。一段時間沉迷于一本書，就會感覺特別特別幸福。每天下班回去的路上，我就開始期待，一想到馬上可以讀到那本書了，就感覺日子是發(fā)光的，生活是充滿期待的。

比如說，最近看托馬斯·曼《浮士德博士》前九章，真是迷人之極！敘述者在這幾章鋪墊主人公阿德里安的家事和教育，作者對音樂詳細的書寫和論述，讓我這個樂盲都陶醉了。

而看馬爾克斯《活著為了講述》，書中大量的旅途生活，對比衛(wèi)星地圖，標(biāo)注方位，能獲得一種具體的空間感。雖然閱讀的速度慢了下來，能得到的閱讀體驗完全不一樣了。

看書的時候，我會準(zhǔn)備筆和便簽紙，看到好的段落和句子，用便簽紙做好標(biāo)記，貼到相應(yīng)的位置，這樣避免了在書上劃線，也方便查找。

而有些書真是沒法做筆記的，無法摘出觀點、語句、事例等，它們整體性地把你帶入進去，循作者思路往下走，不可停頓，不可割裂。

還有一些書啊，喜歡得不知道讀了多少遍，要你說好在哪里說不出來，卻可以反復(fù)地看反復(fù)地讀，每每沉浸其中不愿出來。那種好的感覺，你都舍不得拿解剖的刀去碰它，很擔(dān)心一旦嘗試用語言表達，就會“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你愿意它成為你內(nèi)心任何人都無法進入的秘密之地。

有些小說真是嘆為觀止，于是就“止”了，它如此好，只能遠距離仰望；有些小說卻是如此契合你的性情，甚至令你生出“假以時日我也可以寫出”的錯覺。

每到此時，總舍不得讀快，讀完一章便放下，做做其他事，心里又甜蜜又感傷——再怎么慢慢讀，無論如何很快就要讀完它了。

讀到好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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