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王俊坤
小的時候,喜歡坐在運河大堤上看船帆。不僅看運河的帆,還可看珠湖之帆。堤岸高高的石坡后面是綠蔭蔭的杈槐,紅蜻蜒飛來飛去。運河里的船用風帆作動力的不太多,偶爾也有。但珠湖里很多,帆船一個接一個,有的船上不止一個風帆。帆船在湖的深處緩緩地走著,漫天的湖水,風很柔和,帆慢慢地移動。風猛烈的時候,白帆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只留下一個小點兒。
我有同學紅春是船民,家就在帆船上。他寄住運河邊的外婆家,和我一起讀小學。
紅春瘦精精的,我倆常在一起玩。冒著烈日游泳、捉蜻蜓,在老運河里釣魚。坐在河岸上看帆,聽講他在船上生活的趣事。
有一天,紅春對我說,他要上船了,幫父母干活,不上學了。他閃亮的眼晴有一點點悲傷。我會記住你的,他送給我兩只花玻璃的小球作為紀念,他走了。我呆呆地坐在河堤上看帆。帆在不停地移動,風吹在臉上很有勁。太陽依舊掛在天邊。
我仍然常常去看帆。有時候還渡過大運河和老運河,在珠湖邊眺望。珠湖很浩瀚,湖邊的蘆葦非常茂盛,靜下來可以聽到各種草蟲和飛鳥的歌唱。珠湖的浪花很白,像一朵朵的蓮花跳躍。有時候,湖魚會從水中躍出,然后就是長長的沉寂。我坐在湖岸的石堤上,數(shù)著駛
過的船帆,一個,二個,三個,我不知道哪個是紅春家的船。據(jù)說他家的船常從淮陰到蘇南。我知道,在湖中飛駛的船帆下一定是有紅春在的。
歲月流逝。轉眼好幾年過去,我已讀高中。我仍然常在運河里游泳。一天,我們正在河岸上,突然看兩個拉纖的人吃力地走來,嘴里哼著拉纖的號子。即將走過我身邊的時候,好像有人對著我笑。我細一看,竟然是紅春。他長壯了,赤著膊,結實的肌肉在太陽下反著光。他黑黑的臉上眼睛分外閃亮。他告訴我他父親病了,這幾年一直是他干主力,跑船是很辛苦的。今天沒有風,又是逆水,他就在岸上拉纖。他知道我讀高中了,嘆了一口氣。他說,我的家在這條船上,我離不了。他揮揮手,還要趕路。我默默地看著他奮力拉纖的身影,漸行漸遠。
后來,我下放到農(nóng)村,再后來我上了大學。我有時還到珠湖邊看帆。行船當然是有的,航道上仍然很忙。但風帆卻再也看不到了。滿湖的帆兒早已被機械動力所替代。但水天一色的湖上似乎也單調了不少,沒有船帆的湖景,總感到缺點什么。湖水依然是那么清澈,云霞在遠處飄來飄去。湖的遠方有巨大的風車轉動,航道的燈塔一個接著一個。
聽說,紅春早已成家立業(yè),還在跑船。兒子當了海員,滿世界跑。他自己買了一條大船,不僅跑運河,跑珠湖,還跑長江一線。當然再也無需升帆和拉纖了。我已多年沒見著紅春了,只記得他一身肌肉、眼睛發(fā)亮的樣子。
珠湖依然美麗。近年來高郵開發(fā)了明清運河故道景區(qū)。特地設立了觀湖臺,并在湖中設置幾只帆船。珠湖中又有了船帆,我常常來看這珠湖之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