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望的“望”

[北京]王干

久不見稻田，久不見雞頭米。下了京滬高鐵，驅車來到平望古鎮，一種江南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望無際的金色稻浪撲面，晚餐的雞頭米清甜可口。平望之鎮名，或許正是江南視野的一種象征，平坦，一望無際，長江中下游平原的地貌一眼望去，盡收眼底。

和很多江南古鎮一樣，平望也擁有諸多的河流，或者說被河流環繞著，江南那些豐饒美麗的河流像一條條柔軟的手臂，擁抱江南的土地、村鎮和房屋。平望似乎格外受到河流的寵愛，尤其受到運河的厚愛，居然有多條河流在這里穿過，它們在平望的鎮前鎮后靜靜地流淌，勾畫出一道詩的弧線。

平望的三條運河來自于不同時期，最早途經平望的老運河始于隋唐時期，從鎮江出發，到達杭州，當地人稱之為老運河。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發展，老運河已經不再是交通干道，成為運河的支線，這里雖然不見當年繁華的景象，但古水道邊的老舍、岸柳、石碼頭，依然可以尋覓到歷史留下的痕跡與足印。

第二條運河則是1935年開挖拓寬的頔塘河，因為當時的交通擁堵，物流繁忙，老運河已經不能滿足經濟發展的需要，頔塘河替代了老運河的功能，加之頔塘遍布傳說和人文掌故，至今不僅可以憑古懷舊，作為運河的支線依然發揮著交通運輸的功能。

被當地人稱為新運河的那條河，是1970年在平望鎮西新開的，這條河流被稱為運河的中線，也是如今最為繁忙的一條重要交通樞紐，我在運河邊上的水文站，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大大小小的船只，有一種步入黃浦江畔的感覺，而緊鄰的太浦河，則是匯入黃浦江的，然后從黃浦江流向世界的。昔日的京杭大運河貫穿中國的南北，將中國的經濟文化推進到一個新的歷史時期，而新運河則將今天的中國與世界密切相連。

平望地勢平坦，是長江中下游平原中最常見的一個鎮子，但平望有一座安德橋，安德橋之所以出名，一是在于它的歷史悠久，始建于唐朝，這樣的老橋現存不多，屬于國寶。第二在于它的高度當時冠江南，達到9.3米，唐代著名書法家顏真卿路過平望時，曾經留下《蹬平望橋下作的無言詩》，其中有“望極與天平”的詩句，而宋代楊萬里則在《過平望》寫道：“亂港交穿市，高橋過得桅”。

楊萬里是從實用的角度來看安德橋的，也就是船只路過安德橋時，不需要落下桅桿，而我卻認為安德橋的名字體現了平望人的一種胸襟和眼界，平望人身居水鄉，腳踏平地，但他們心中有大的渴望和追求，有遠闊的視野，站得高才能看得遠，因而這座安德橋是象征“立于平地而登高望遠”的平望精神，是追求大境界的奮發向上的中華情懷。正如顏真卿詩中所云，“望極與天平”，這是攀登者的氣魄和理想。

有一年，我在故宮看藏品時發現，宋人畫作多平淡，愛畫一葉扁舟老漁翁，也多花鳥，而元人作品多山水，多廣袤的山野，與游牧民族的馬上生涯和山居習性有關。江南多橋，平望人建最高的安德橋，在于不甘于平坦，他們要“望”，望遠方，望天地，望世界，望盡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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