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樓的大白菜

[南京]雷雨

深冬時節，收到朋友快遞來的一大箱肥白脆嫩的大白菜，不由思緒萬千。在我的記憶中，蒲樓的白菜，在故鄉的冬天是必不可少的儲備。

蒲樓在沙河北岸，地處伏牛山余脈之東，襄城之南，河流縱橫，土地肥沃。此地鄉人，多開菜園，種植白菜。蒲樓白菜，碧綠青瑩，棵大飽滿，冠絕一時。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的一個深冬，蒲樓還是古城東北鄉的政治、文化中心，醫院、學校多集中在此。當年，我幾乎毫無印象的外祖母患病，就在此鄉鎮醫院診治。父親有事到縣城，待一切事情奔波完畢，他急匆匆到蒲樓醫院，來探視外祖母。蒲樓街上，一日滴水未進的父親偶然遇到他在蒲樓中學讀書時的一位老師。老師問他，到此何事？父親坦言相告。老師說，去醫院看望老人，哪能空著手呢？老師說罷拉著他的學生到家里，當時，人人苦窮，多是家徒四壁。老師找出家里顏值最高，分量最重的一棵大白菜讓學生拿走。父親連連推讓，很是過意不去。老師說，你快去吧，天不早了。父親帶著這棵大白菜去了醫院，正在醫院照顧外祖母的四舅見我父親來了，扶著外祖母勉強坐起，望著大白菜，嗔怪道：不要亂花錢啊。

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們家逐步搬到古城一所學校里居住。校園西側的王家大院，門樓仍在，氣勢軒昂，斷垣殘壁，寂靜無人。有勤快人在此墾荒，種些蔬菜，自然也有大白菜，壟溝井然，蓬蓬勃勃，蓊郁蒼翠，清新喜人。聽父母講，王家大院之王，是王范臣、王鄂臣兄弟，兄弟兩人從經營大白菜起家，略有盈余之后，投資其他產業，善于經營，吃苦耐勞，最終富甲一方。

蒲樓種植白菜始于何時？為何此地稱作蒲樓？父親說，據傳，大致在南北朝兵荒馬亂之際，中原板蕩，城頭變幻。有一氐人叫洪者，屬于有扈部，在此站穩腳跟，經略四方，營造城池，構建樓舍。此洪家里，無意之中，有一蒲草，長勢靈異，高達數丈，此人從此稱自己為蒲洪，并以此為姓。城池稱為蒲城，棲居樓舍田園稱為蒲樓，此名稱沿用至今。蒲洪在此休養生息，與人爭鋒，雄心勃勃，后來又改姓“符”。也許就在此時，墾田種糧，也種白菜，積聚人丁，抗衡群雄，逐鹿中原。淝水之戰，被謝安子侄打敗的主角之一苻堅，就是蒲洪的親孫子。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說的就是這位苻堅。不過，《晉書》《資治通鑒》《十六國春秋別傳》就苻家之事多有客觀記載與描述，并非荒誕不經之說。

曾經送給父親白菜的那位老師，父母也經常提到他的名字，念叨他救學生困厄的小小義舉。老師名叫張瑞峰。大雪已過，春節在望。我與弟弟圍坐在父母身邊，吃爹娘燒好的大白菜燉肉粉條，再抿上幾口小酒，說些燈火可親的陳年舊事，該是多么愜意的人生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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