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白菜經”

作者：李坤

霜降過后，我就開始巴望著父親砍白菜的電話了。

　　每年父親給的白菜也就七八顆，不多，可就是這幾顆白菜每年都讓我惦記著。父親的白菜與眾不同，整顆菜緊繃繃的，個頭不大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做餃子餡從來不用擠水，最叫絕的是在鍋里燒再長時間也不會發柴、發酸。

　　在老家門外有一小片地，多年前父親把它拾掇成一個小菜園。韭菜、辣椒、茄子，四季時令菜蔬從未斷過，但有一畦地被父親始終留著種白菜。

　　每年大暑過后，父親就開始撒種育苗了。父親的菜種可不是從店里買的，都是他春天收的菜種。父親種的白菜品種很單一，就是早年間的白菜。這種白菜產量小，在村里早就被淘汰了，鄉親們農事忙，可沒時間去細細品味和甄別白菜的口感。

　　以前燒柴草，父親挖地前會撒上厚厚的一層草木灰，后來燒液化氣，他就四處找養豬場要豬糞。豬糞被要回來后得發酵，我們當地叫“捂一捂”，挖菜園前的個把月我家周圍總是彌漫著濃濃的豬糞味。

　　還別說，有了草木灰、豬糞的滋養，翻過幾遍的地很快變成熟地了，土像面粉一樣細，從沒有板結過，更沒有返過堿。父親把菜種均勻地撒在地里，隔幾天就冒出了一排排綠色的葉芽。

　　暮夏天氣熱，經常會有雷雨，往往一場雨下來菜苗就爛根了，這個時期父親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秧苗地。小白菜長出三五片葉子時，就需要剔苗，越剔長得越快。經過他精心侍弄，菜苗慢慢壯實起來，綠油油的一片甚是喜人。

　　白露前后，是移栽白菜苗的最佳時機，父親總是在白露前就完成移栽。頭一前晚上給菜苗澆透水，第二天早晨把一棵棵秧苗連泥拔出來，一般栽白菜都是下午，避免被陽光曬蔫。移栽時為了減少水分和營養流失，還會把白菜葉子上部分裁掉，去多去少也是一項技術活。

　　移栽后的幾天，父親可夠忙的。天剛蒙蒙亮，他就用河水澆一遍菜苗，用他的話來說：“菜苗醒了，就讓它喝足水，攢勁兒使勁長。”前幾年是肩挑，后來年齡大就改成手拎，再后來村莊周邊河里的水污染嚴重，父親就用自來水澆菜園。

　　父親從沒用過化肥，他用豆餅渣、油菜渣做肥料，這也是他種出的白菜怎么燒也不發酸、發柴的秘訣。用了它們，白菜綠得愈發濃郁、油亮。每天傍晚，父親都會抽著煙袋，坐在菜園邊的石頭上出神地打量著菜園，身披晚霞，像極了仙翁。

　　時間的腳步不緊不慢地向前，立冬過后，鄉親們都抓緊時間砍大菜、收蘿卜，只有父親不緊不慢地把白菜上部用稻草捆住，隨著白菜身子收緊、從內向外開始泛黃，父親的臉上也綻開了笑容。小雪來了，父親搬來草簾子蓋在白菜上，大雪來臨，才把白菜連根挖到屋子里攢在一起。有幾顆白菜會被他選中，來年春天栽上作為菜種。

　　很多時候，白菜根本不用儲藏，我們就回來直接砍倒帶走了。父親樂呵呵地看著我們在菜園里忙碌，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若有一天大雪紛飛，端上一盤油豆腐炒白菜，念著父親的“白菜經”，熱氣氤氳里一派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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