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李坤
張叔家的池塘不大不小,恰好容得下幾片云彩的倒影,也恰好養(yǎng)得了滿塘的藕與菱角。每到夏天,池塘便活了起來,先是藕花探頭,繼而菱角鋪展,竟將一池清水?dāng)D得無處可去了。
池塘在村東頭,離張叔家不過百步之遙。塘邊有幾株老柳,枝條垂到水面,時常被游過的鴨子攪得一顫一顫的。張叔每日清晨便來塘邊轉(zhuǎn)悠,背著手,瞇著眼,像是在檢閱他的士兵。他種藕養(yǎng)菱已有二十余載,對它們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哪處藕長得慢,哪片菱角生得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五六月間,藕花先開了。那花不似牡丹富貴,不比玫瑰艷麗,自有一種清瘦的風(fēng)致。花瓣尖尖的,粉里透白,白里透粉,花開時滿塘都是,遠(yuǎn)遠(yuǎn)望去,仿佛池塘披了一件綴滿粉點的綠衣裳。花下有藕,正在泥里默默生長,白白胖胖的,一節(jié)連著一節(jié),像是許多胖娃娃手牽著手在泥中嬉戲。
菱角卻另是一番模樣。它們的葉子扁扁的,邊緣帶著鋸齒,一片疊一片地浮在水面上,將池塘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葉下懸著菱角,初時青綠,漸漸轉(zhuǎn)為紫紅。菱角的形狀甚是奇特,兩角翹起,中間凹陷,活像一只只小船,又似水牛的雙角,故而村里人又叫它“水牛角”。小伙伴們常趴在塘邊,伸手去夠那些近岸的菱角,夠著了便歡呼雀躍,夠不著便唉聲嘆氣,總引得張叔笑罵幾句。
清晨的池塘最好看。薄霧未散,藕花與菱角葉上都凝著露珠,被初升的太陽一照,閃閃發(fā)亮。蜻蜓點水,青蛙蹲在荷葉上鼓噪,偶有白鷺飛來,單腿立在淺水處,一動不動地等著魚兒經(jīng)過。張叔這時候往往蹲在塘埂上抽煙,煙袋鍋子里的火星明滅,與塘中的波光相應(yīng)和。
到了晌午,日頭毒了,村中的婦女們便三三兩兩來到塘邊洗衣。她們挽起褲腿,站在淺水處,洗衣的聲響驚得小魚四散而逃。洗衣的間隙,她們也不忘順手撈幾個菱角,剝了皮,把雪白的果肉塞進(jìn)嘴里,邊吃邊聊些家長里短。張叔見了也不惱,反倒招呼她們多摘些回去給孩子吃。
采藕的日子,池塘邊最是熱鬧。張叔請來幾個幫工,穿著膠皮褲下到塘里,順著藕莖摸到泥中的藕,然后用力一拔,便帶出一長串沾滿黑泥的藕節(jié)。岸上的孩子們歡呼雀躍,婦女們則忙著將藕洗凈。新采的藕脆生生的,可以生吃,清甜多汁;也可以切片炒了,或者燉湯,滋味都極好。采藕過后,池塘要歇息幾日,水面上的藕花殘梗漸漸消失,只剩下菱角依然茂盛。
秋風(fēng)起時,菱角也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張叔劃著小船在塘中穿梭,將成熟的菱角摘下,裝在竹筐里。采回的菱角堆在院中,像一座紫色的小山。村里的孩子們都來幫忙剝菱角,手指被染得紫紅紫紅的,也渾不在意。剝出的菱角米曬干了可以存放很久,煮粥時放一把,粥便格外香甜。
冬日里,池塘安靜下來。藕在泥中沉睡,菱角的種子沉入水底,等待來年春天的召喚。塘面結(jié)了一層薄冰,將去年的熱鬧都封存其中。張叔仍時常來塘邊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冰下的動靜,算計著明年的種植計劃。他背著手站在塘埂上,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中,而他的眼神卻暖融融的,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來年夏天,那滿塘的藕花與菱角。
池塘不大,卻養(yǎng)活了張叔一家,也給小村帶來了許多生機(jī)與趣味。年復(fù)一年,藕花開了又謝,菱角長了又收,時光就在這一池春水中悄然流轉(zhuǎn)。人們來了又走,唯有那池塘依舊,在四季輪回中,靜靜講述著屬于鄉(xiāng)村的故事。
(文中圖片及封面圖由AI生成)
總值班: 曹銀生 編輯: 朱蕓玫
來源: 連云港發(fā)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