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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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息豐盈、觀點趨同的時代,文藝評論時常陷入一種溫吞的、禮節性的困境。贊美易得,而真誠犀利的批評卻如鳳毛麟角。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省報資深文化記者馮秋紅的《觀演記》,顯得尤為珍貴。它不像一杯溫和適口的清茶,而更像一壇窖藏經年的烈酒,初入口時辛辣凜冽,回味時卻滿口余香,令人清醒,促人深思。這部集結了她多年觀劇心得的評論集,恰如其分地印證了那個詩意的意象:“唱盡新詞歡不見,紅霞映樹鷓鴣鳴。” 她在戲劇的“新詞”舞臺上,以筆為刃,剝開層層華美包裝,直指藝術內核,其文風歷經時光淬煉,終如秋日楓葉,沉淀下成熟而紅艷、犀利而絢爛的批判鋒芒。
馮秋紅的文風,最顯著的標簽便是“犀利直率”。這種犀利,并非嘩眾取寵的毒舌,也非情緒化的宣泄,而是建立在深厚的藝術素養、大量的觀劇經驗和清晰的審美標準之上的理性剖析。她像一位手握手術刀的外科醫生,無論面對的是名導大作還是明星云集的商業制作,都能精準地切開炫目的舞臺表象,直抵問題的核心。
《觀演記》的“觀演”,并非走馬觀花式的記錄,而是一場又一場深度的心靈對話。馮秋紅如同一個勤奮的礦工,在觀看了大量劇目后,從豐富的“新詞”,即不斷涌現的新作、新形式、新嘗試中,挖掘出了屬于她自己的、獨特的藝術感悟。這些感悟的積累,使得她的評論超越了單部作品的局限,具備了某種系統性的觀察視野。
在觀摩了一部經典劇目后,她了悟頗深地抒發心語:“切忌被體制異化,保持心靈的自由和獨立思考的能力。《肖申克的救贖》中還有句金玉良言:‘任何一種你不喜歡又離不開的地方,任何一種你不喜歡又擺脫不了的生活,就是監獄。’這個世界上,穿透一切高墻的東西,它就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像這種穿透力極強的睿語警言,無疑如舞臺上激越的鑼鼓,蕩起心底的層層波瀾。
她的“感悟”還體現在對經典復排的獨到見解上。對于一部被無數次搬上舞臺的世界名著,她不僅能分析出新版導演的構思與處理,更能將其置于歷次演出的脈絡中進行考量,甚至對劇情中的表演細節亦精微評點:“當卡西莫多悲痛欲絕抱著死去的艾絲米拉達嘶吼的時侯,身后舞臺上出現三個用繩子吊著的女子,下面三個男人一起翻滾跳躍,說實話,我看不太明白啥意思。朋友說:也許是象征三口喪鐘齊鳴,世俗的世界由此坍塌。” 這樣的評論,展現的不僅是對單一作品的評價,更是一種式微見著的體現,引導讀者去思考舞臺物象中蘊涵的哲思。
如果說“犀利”是馮秋紅文風的筋骨,那么“成熟而紅艷”則是其血肉與氣色。她的文字并非一味地冷峻與批判,在針砭時弊的同時,也飽含著對戲劇藝術本身深沉的愛與敬畏。這種愛,使得她的“犀利”帶有溫度,她的“直率”充滿建設性。
當她遇到真正打動她的佳作時,其贊美之情溢于言表,且同樣具體而微,絕不空泛。在評論一出優秀的地方戲曲時,她熱情地寫道:“劇作塑造的三個人物,都有著金子一般的品格:槐花重感情、重信諾、重家庭,數十年如一日照顧殘廢的丈夫;藕根發乎情而止于禮,一直在暗中接濟困難的槐花一家;水生嘗試撫平妻子的隱痛,勸說妻子與自己離婚。由三人共同織造的‘鄉村愛情神話’,如運河水一般清澈悠遠,蕩滌著世俗的靈魂。” 這樣的文字,充滿了鑒賞家的欣喜與呵護者的溫情,其“紅艷”之色,在此處化為對美好事物由衷的禮贊。
這種成熟的“紅艷”,更體現在她批評的終極目的上——她不是為了否定而否定,而是為了“建設”。她的文章常常在指出問題后,或隱或顯地指向一種更高的藝術標準。她批判劇本的空洞,內心呼喚的是文學的回歸;她批評表演的浮夸,背后堅守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謂的“人的精神生活”。正如秋葉之紅艷,是歷經春生夏長、風雨洗禮后凝結的生命精華,馮秋紅的批評文字,也正是建立在大量觀看、深度思考之上的智慧結晶。它絢爛,因為它真誠;它紅艷,因為它承載著對戲劇藝術未來的深切期盼。
總值班: 曹銀生 編輯: 賈元元
來源: 連云港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