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大哥很久了

孔灝

茶

茶水碧綠。坡上的暖風

在杯沿    徐徐而至

又徐徐而去……

一只茶杯

帶來一條河對茶香的穿越

帶來春天的午后

滾燙、濃釅的  片刻沉默

被舌尖抵在上顎的歲月

漸漸地  由苦澀

轉為甘甜。生活總是有它自己的邏輯

多年前，你遠離

多年以后  你看見自己

還站在原地

坡上的暖風  在杯沿

徐徐而至。而又轉瞬即逝！

采茶的歌聲從鳥翅與陽光的縫隙中滑落

大大方方的茶樹們

又端莊  又漂亮

不做大哥很久了

不做茶樹的大哥

很久了。在滾燙、濃釅的

春日午后

一杯熱茶面對電腦

茶葉們  沉也愜意浮也愜意

看一棵茶樹在水深火熱里

把愜意浮沉的日子  過到底

注：此詩發表于2006年2期《詩刊》

茶在樹上的時候，僅僅是人間的平凡草木。后來，他們一片一片地從樹上走下來，走到人們中間，甘愿為你赴湯蹈火，甘愿為你粉身碎骨，只是為了能夠把自己遞給你，把自己的味道表達給你———無論是讓你感覺甘甜也罷，讓你感覺苦澀也罷，他，都是再也回不去了，他說：你記住也好，或者，你忘記也好，這些，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讓你清醒了，就好！

茶是什么時候成為國人飲品的？說法不一。有神農說，唐朝的茶圣陸羽所著世界上第一部茶葉專著《茶經》認為：“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如是，則茶之為飲始于上古原始社會時期；又有商周說，東晉常璩所撰《華陽國志·巴志》載：“其果實之珍者，樹有荔枝，蔓有辛蒟，園有芳蒻、香茗”，常璩明確指出香茗即茶。如是，則巴人種茶、飲茶，始于3000多年以前；還有西漢說，清代郝懿行在《證俗文》中指出：“茗飲之法，始見于漢末，而已萌芽于前漢。司馬相如《凡將篇》有荈詫，王褒《僮約》有武陽買茶。”郝懿行指出飲茶始于東漢末，而萌芽于西漢；也有三國說，如《三國志·吳書·韋曜傳》中有“密賜荼荈以代酒”的記載，不但記載了茶的歷史，也記載了以茶代酒的歷史。

茶又在什么時候走向世界，成為全人類的飲品？有學者考證：中國茶葉最早在南北朝時，就和絲綢、瓷器一起傳到了土耳其；唐代時，日本和新羅人從中國將茶種帶回本國；1545年前后，意大利人賴麥錫所著的《航海記集成》，是歐洲最早有關中國茶的文獻記載；明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荷蘭海船從爪哇（今印度尼西亞第五大島）來澳門販運茶葉，并于1610年轉運至歐洲，這是西方人來東方運載茶葉的開始，也是歐洲人飲茶史的發端。當時的一位英國醫生在《醫藥觀察》中這樣介紹：“沒有一種植物可以和茶相媲美。人們之所以飲茶完全是出于一個原因：遠離疾病侵害，延年益壽。茶不僅能讓你精力充沛，還能免于尿砂癥和膽結石、頭痛、感冒、眼炎、黏膜炎、哮喘、胃部蠕動乏力、腸道疾病”———由是可知，包治百病的宣傳，古今中外，其說一然。當然，也正是在醫生們的推廣宣傳下，茶飲，從17世紀初上流社會的奢享，到18世紀中期已成為幾乎所有英國家庭早餐時的平民飲料。

作為飲品的“茶”，從“出生”開始就有那么多的說法；而“茶”后來的經歷，偏又有那么多千山萬水的曲折和復雜。這，就使茶在我們中間，特別像是一個背景模糊、歷盡滄桑，卻仍然平易而神秘、孤單又堅強，兼具了傳說與現實意義的“大哥”。是的，從歷史和概念出發，這位大哥，離我們有點遠；但是，從當下和生活出發，這位大哥，他正從山坡上向我們走來：端在手中的茶水，以碧綠的顏色，對應著茶樹們春天的心思；茶水上面升騰的熱氣，也好比還原了曾經吹拂過山坡的暖風；那沖茶之水，取自茶山下的河流；那初始的苦與澀，有著冬天的寒冷和冰雪下的堅持；生活和歲月，從來都有著同樣的邏輯，那就是不懼過往、做好自己，一切，都會轉為甘甜的回憶；如是，會有采茶的歌聲，會有溫暖的陽光，會有上顎與舌尖在沉默中的糾纏，會有釋放自由與遠方的飛鳥的翅膀……在那個滾燙、濃釅的春日午后，我靜靜地看著一杯熱茶面對電腦，看著那些浮也愜意沉也愜意的茶葉們，似也正演繹著茶樹們水深火熱里的前世今生，我相信：我，在這一切當中也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萬千眾生。

以“禪茶一味”說，則“禪”中有“茶”、“茶”中有“禪”，那也只是山河大地皆只是自家風光，即此眼前一杯亦須當下承擔；以“茶通六藝、文尚《論語》”說，則“文質彬彬，然后君子”，那也只是“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人之苦澀不妨為我之甘甜；以“不做大哥很久了”說，那是電影《英雄本色》中的著名臺詞，也是柯受良原唱的《大哥》中的名句（其意相仿），更是，一杯茶在人間煙火之中應該有的樣子。

又，還有所謂“學者”研究說：1823年，一個英國侵略軍的少校在印度發現了野生的大茶樹，所以，竟然真就有人以此認定：茶的發源地在印度。唉！這樣的論斷，是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呢？又是，怎么能被人認可的呢？講真，他們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但是，看看那些茶葉吧，那些曾經的大哥們，他們，非常耐心地聽著、聽著，聽完之后，繼續，一聲不吭；繼續，“在水深火熱里  把愜意浮沉的日子  過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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